回访武汉基层疾控主任:谁也没想到这个疾病有这么狠(3)

光山新闻网 林晓舟 2020-04-02 13:21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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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新跃已经在这里待了36年,再干两年,就可以退休了。1984年,他从公共卫生专业毕业,成为这里的一名科员,后来和王文勇一样,也成了传染病防治科科长。那时单位的名字还是洪山区卫生防疫站。当时大众对于公共卫生没有多少概念,以为防疫站就是打疫苗的地方,顶多再组织点公共卫生活动。

  2002年,中国实施了公共卫生体制改革。原本沿袭苏联模式的卫生防疫站开始功能分离,变成卫生监督所(局)和疾控中心,行政权自此被分割出去。当年,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(CDC)成立,结果年底就遇到了SARS暴发。

  “疾控中心刚成立的时候,别人都不懂它究竟是干什么的,结果赶上了‘非典’,地位一下子就提上来了,国家对疾控中心很重视。我们原来的大楼建得很好,也是‘非典’之后给配的。”李新跃说。

  同样是在2003年,李新跃升任洪山区疾控中心副主任,可以说见证了疾控中心“存在感”最强的时候。当时,国家层面出台了一系列政策。2004年,卫生部出台《关于疾病预防控制体系建设的若干规定》。同样是在这一年,耗资7.3亿元的传染病网络直报系统开始启动,一度被外界给予厚望。

  2013年,李新跃成为中心主任,这是另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。就在李新跃上任之前,国务院推行了事业单位改革,要求疾控部门不得开展服务性的、收费的项目,原本那些体检和社会检测的营收渠道被堵死,疾控人员收入陡降。政策的变动波及到基层疾控部门,便引发了一场海啸。

  在待遇下降的同时,基层疾控中心的职能范围却在不断扩大,劳动卫生、职业卫生和学校卫生都纳入进来。按照国家规定,辖区内的常住人口每1万人应配备1~1.2名疾控人员。以洪山区为例,常住人口超过110万,最低也应该配备110名编制内人员。但现实是,洪山疾控的编制只有65个。

  为了应对繁杂的事务,洪山疾控请了一些临聘人员,不稳定,还需要自筹一部分资金。即使是编制内的工作人员,待遇也很差。经常有疾控部门的人员选择再次考公务员,去年,洪山疾控就有一名科员考到了海南三亚。留不住人,有专业背景的人手不够,是许多基层疾控部门都面临的窘境。

  “我们疾控中心没有任何权限,就是个技术指导部门,但是责任蛮大的,什么事都找我们。虽然我们负责提建议,但是说实话,提的建议很多都到不了领导那儿,毕竟只是个科级单位。可要是哪一块出了问题,就会说我们工作不到位。” 这次新冠疫情,让李新跃对疾控部门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,“出了大事情之后,地位就提高了,然后慢慢地好像没什么意义一样,政府的重心就开始向别的方面偏移。其实这些年的改革,都是在弱化疾控的权力。”

  倒下的排头兵

  在新冠疫情中,洪山疾控又面临着减员的新困境。1月23日前后,也就是武汉开始封城的那段时间,负责流调的10名队员中,有4人核酸检查呈阳性,在大年初一住院治疗。中心主任李新跃估计,队员们应该就是在做流调的时候感染的。

  流调队员们出现在每一个已经有或者可能有疫情的场所。定点医院、农贸市场、养老院和看守所,如此等等。做流行病学调查的时候,疾控中心要确定患者过去14天的行动轨迹,以及所有的密集接触者,对他们进行管理。

  这并不容易。“的确就像侦探一样,要把来龙去脉搞清楚,但是有些人觉得这是隐私,或是做了一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,就会有抵触情绪,怎么也不开口,有时候只能求助公安,利用刑侦手段,但是也不能经常找公安。有的人不接我们电话,或是直接留了假的号码。”李新跃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